清洁工人奋斗24年成环卫一把手仕途不顺以权谋私收受贿赂

　　嫌疑人王晨

　　16岁时，他是一名普通的垃圾车装车工，默默无闻；

　　环卫垃圾车厂家40岁时，他是门头沟环卫中心兼主任，位高权重。

　　30多年来，他勤勤恳恳，脚踏实地，从最基层的清洁工做起，一路升至一个处级单位的党政一把手。

　　可他却被20万元的贿赂款断送了大好前程。

　　门头沟环卫中心前兼主任王晨（化名），因涉嫌受贿被石景山检察院逮捕，近日侦查结束，已经进入检方公诉环节。

　　究竟什么原因让人们心目中环卫系统这个“清水衙门”里出了贪官？在侦查的过程中检方又是如何突破“零口供”，找到锁死关键嫌疑人王晨受贿事实的证据链条？

　　本报记者经过连日走访，了解了这起案件背后的故事。

　　讳莫如深

　　环卫中心岗位大换血

　　深秋，京西门头沟区环境卫生服务中心，办公楼前的几棵银杏树的叶子已几乎掉光，院门内宣传栏上顶着崭新的蓝底红字标语牌“务实高效，团结创新”。

　　据环卫中心的职员说，这块牌子新换上没多久，之前的标语“宁愿一人脏，换来万家净”的牌子才刚刚被摘下。

　　7个月前，门头沟环卫中心前兼主任王晨因涉嫌受贿被逮捕，同时还有3位领导干部落马。如今为了有一个“新气象”，环卫中心岗位“大换血”，抽调新人上岗，但办公室里的同事对王晨的名字依旧讳莫如深。

　　离中心办公室4公里以外的环卫一队，一位清洁工人刚刚要坐下休息，听记者提起王晨的名字他起身就走，旁边一位同事看着离开他的背影嘀咕了一句，“他和王晨是老乡，都是从门头沟山里出来的。”

　　出身贫寒

　　脏活累活无怨言

　　1962年，王晨出生在北京门头沟的一个山村，祖上世代居此。他兄弟姐妹众多，家境十分贫寒，父母文化程度不高，但都是老实人。

　　1978年，16岁的王晨初中毕业，接了父亲的班，走出大山成为门头沟环卫局的一名垃圾车装车工，清扫垃圾是他每天的工作。“夏天要处理各种腐臭的垃圾，冬季下雪天也要出去。有些居民区下水道不畅通，有病人的人家倒出来的屎、尿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，我都要清理。”王晨说，那个时候不管多脏多累，他都任劳任怨。“这人没有本事不要紧，只要你踏踏实实地能干事，你周围的人都会接受和认可你。”父母这句朴实的教导影响着年轻时的王晨。

　　干的都是脏活累活，很多和王晨一起来的年轻人都调动了工作，但他一直没有离开，“我就想着做一名合格的清洁工人，踏踏实实地在这儿工作。”他说。

　　连年晋升

　　从清洁工成长为环卫主任

　　王晨的努力让他由一位默默无闻的环卫工人快速地成长了起来。几乎每年他都会获得环卫系统、区里或者市里的表彰。

　　2001年底，门头沟环卫局由原来的政府行政管理部门改制为事业单位，名称变成了环境卫生服务中心。

　　当时王晨在环卫系统下的其他部门工作，组织部门又把他调回了中心。

　　2002年，王晨当上了环卫中心的主任，他上任以后，大胆对环卫中心进行了改革，他把环卫中心搞得有声有色，成绩斐然。“王晨非常好强，他从一名普通的清洁工人成长为清扫队的副队长，然后成为队长，再到环卫局的副局长、环卫中心主任，可以说一路艰辛。”检察官王立君说。

　　和善节俭

　　“王老虎”只是小名

　　在单位同事的心目中，王晨是一位很果敢的领导，“当时环卫局基本上是一盘散沙，王晨调回来以后一个人带着大家开始干，干得挺像样的。”环卫中心一位女同事说。

　　在她印象中，王晨非常节俭，冬天一直穿一件红色的羽绒服，对单位的各项支出都精打细算。

　　在环卫中心一位保安说，“他为人挺谦和的，没有什么官架子，如果他不忙还和我唠两句。”

　　出事后，有报道称王晨外号“王老虎”是因为他说一不二称霸一方，这名保安对此并不认同。“其实他是属虎的，小名叫老虎，我们这儿的人都知道。山里来人找他都叫他小名。”保安说。

　　心理失衡

　　仕途不顺开始敛财

　　随着王晨的高升，围在他身边的业务商户越来越多，他们为了能从王晨这里拿到好处而大献殷勤。“王晨整天接触这些大老板，都是开着好车住着好房的，他一个月的工资才四五千块钱，心理多少会有点失衡。”王立君说。

　　当时王晨在区里买了一套房子，贷款、装修、买家电都需要钱，“他堂堂一个中心主任还要贷款买商品房，心里肯定不是滋味。他走到现在的职位不容易，对精神上的肯定并不满足，于是开始寻求物质上的保障。”王立君分析。

　　属于处级职位的王晨过了不惑之年，事业发展似乎到了一个瓶颈，在政策上成为局级干部已没有了太大的可能，他开始变了。“王晨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年龄阶段，在仕途上似乎看不到前途了，就把精力放在了别处，他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敛财的。”王立君说。

　　滥用职权

　　收贿赂给承包商“照顾”

　　宋晓云（化名）经营一家保洁公司，从门头沟环卫中心承包并管理了10多个厕所的保洁工作。

　　2009年1月，因公厕门前的雪没有清扫干净，宋晓云的公司要被罚5000块钱。

　　宋晓云觉得委屈，“一下就罚五千，我得承包几个厕所才能挣五千？”

　　有人告诉她，之所以被罚是另有原因，别的单位都请环卫中心主任王晨吃吃喝喝，维持关系，她却没有任何表示。

　　考虑到以后可能还会有被罚款的情况，宋晓云赶紧给王晨送礼“疏通”，最后她只被罚了1000元。

　　以权谋私

　　两次招标收10万“好处费”

　　北京奥运会之前，全北京要进行大型封闭式公厕改造，门头沟环卫中心对外进行项目招标，很多施工公司都跃跃欲试。

　　王光辉（化名）是北京某公司的法人代表兼总经理，公司专门生产环卫配套设备，也包揽一些小工程。他是环卫中心的老业务商户，和王晨有着十几年的交情。

　　招标之前，王光辉言语里曾给过王晨一些暗示，表示事成之后绝不亏待于他。果然，“施工资质很差”的王光辉最终拿到了这100万的项目。

　　2006年8月，王光辉让妻子拿着他的身份证去工行开了一张新卡，里面存了5万块钱。随后他拿着这张银行卡找到王晨，登门道谢：“我们那个活也中标了，要不是王主任您的帮忙，肯定没戏。”

　　说完王光辉把银行卡递了过来，王晨起身客气了一下，随即收起了这张卡。

　　过了一段时间，王光辉听说上次公厕改造工程的一个新的延续项目要立项，他又想到了王晨。

　　这一次，他又给王晨那张工行卡内存了5万块钱。王晨也没有食言，利用手中的权力再次让王光辉顺利地拿到了这100多万元的项目。

　　帮人中标

　　行贿人落网被牵出

　　天津某综合制品厂的法人代表兼经理田丰（化名）也是门头沟环卫中心的业务客户，通过一个很偶然的机会，他认识了时任主任的王晨。

　　田丰想从王晨这里多承揽一些环卫项目，便有意拉拢他，多次请他去一些高档的场所消费。中心其他业务人员也能从田丰那里得到一些好处，田丰也得到了很多一手消息。“每年环卫中心需要十个八个垃圾箱，中心内部会有人给我打电话，叫我们制作，如果要招标就招标，不招标制作完了就直接给送过去。”田丰说。

　　2007年初，门头沟环卫中心经过区政府招标，要采购11台垃圾楼设备，田丰也参与其中，他给王晨打电话，“您能不能帮我把这个标拿下，我肯定不会白让您费心。”田丰让王晨在招标的时候打听一下内部情况。

　　最终，王晨将招标的低价透露给了他，田丰以94万顺利中标。“为了感谢王晨，为了以后加深点感情，我给了他10万块钱。”田丰说。

　　王晨没想到，正是田丰的落网牵一发而动全身，石景山检方对田丰进行讯问，他一个人就交代了门头沟区环卫系统4名官员的受贿行为。

　　事发被捕

　　检察官分析其转变原因

　　承办此案的检察官王立君对王晨的经历非常惋惜，什么原因导致王晨从脚踏实地走向堕落？

　　王立君深有感触：“王晨的职权都集于一身，他是门头沟环卫中心的一把手，很多具体的问题没有人对他进行监督，另外他的学历低，并没有将法律真正放在心里。”

　　2010年10月18日，田丰因单位行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7个月，并对单位处罚金10万元。

　　2010年4月22日，王晨因涉嫌受贿被逮捕，经过石景山检察院反贪局的侦查，认定王晨受贿20万元的事实成立。11月8日，此案侦查终结，检方现已移交审查起诉。

　　犯罪嫌疑人拒不供认半年内检方苦寻证据承办检察官披露查案过程——

　　证据链条“撂倒”嘴硬贪官

　　2010年4月，门头沟、石景山两区环卫系统内的受贿窝案震惊京城，人们印象中的“清水衙门”里，一连6名官员连续落马。

　　这些受贿官员包括石景山环卫中心原纪委书记、基建科长，门头沟环卫中心原主任、副主任、业务科长、二队队长。

　　在这起窝案中，级别最高的领导是门头沟环卫中心原兼主任王晨。

　　2010年4月24他因涉嫌受贿被石景山检察院刑事拘留，却拒绝供认自己的犯罪事实。

　　“零口供”下，检方是如何与其斗智斗勇而查出案件真相的？近日，该案的承办检察官王立君向本报披露了这起案件的侦破经过。

　　群众举报

　　牵出环卫系统6名贪官

　　2010年1月，一封群众的匿名举报信引起了石景山检察院的注意，信中称石景山区环卫中心某名领导向多个厂家提供业务上的照顾，大肆收受回扣。

　　石景山检察院立刻成立办案组，从该环卫中心的业务客户中查出行贿人靳某。靳某的落网牵出了石景山环卫中心原纪委书记董某受贿的犯罪事实。而董某的口供又引出了另一名行贿人——天津汉沽某制品厂的经理田丰。

　　承办检察官王立君和几名干警专程去了天津带田丰到北京接受调查。当时他并不知道，田丰竟是整个石景山、门头沟环卫系统窝案的关键人物，隐藏在环卫系统中另外5名受贿官员因他而渐渐浮出水面。

　　迅速出击

　　发现行贿单位隐匿乡野山村

　　临出发前，王立君上网查了该公司的网站，“网站做的相当漂亮，几栋大楼，若干厂房，田老板坐在大转椅上抽着雪茄，很气派。”

　　2010年4月22日下午2点，根据网上查到的地址，王立君等人来到了天津汉沽区的一个农村。“这厂子跟网上的规模相差太远了，四五间平房，基本上就是个农村作坊。”王立君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。

　　他转到厂子的周边地区，询问了当地人，发现最初找到的地方就是该公司。根据事先所查，田丰公司专门承包一些垃圾楼生产的项目，可是眼前的景象让他怀疑该公司根本不具有施工资质。

　　田丰和厂里职工都是本村人，若在这里实施抓捕阻碍会很大。当得知田丰在汉沽区有一处住所时，王立君知道该怎么办了。

　　机智抓捕

　　趁嫌疑人没睡醒带回北京

　　摸清了田丰的住址后，翌日凌晨4点，王立君和干警来到田丰的住所，准备对田丰实施抓捕。

　　此时，田丰还没睡醒，看到妻子带进来几个穿着制服的人，以为是法院的，开口就说，“我没欠人钱”。“我们检察院找你有点事。”王立君说。趁田丰正处于没睡醒的状态，一个年轻的干警帮他穿上了鞋，把他带上了警车。当他清醒过来时，已经坐在了北京石景山检察院的预审室里，检察官的神速一定程度上震住了他。

　　果然预审一开始就很顺利。田丰供述了他向石景山、门头沟环卫中心5名官员行贿的经过，其中包括对门头沟环卫中心原主任王晨行贿10万的事实。

　　不明就里

　　领导反问检察官谁出事了

　　王晨，处级干部，也是这起窝案里级别最高的领导。检察官们决定将侦查的精力集中在他身上。

　　4月的天气仍然很冷，王立君敲开了王晨家的门。“他裹着一件大睡衣，衣服面儿特好。王晨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有气质，不用说话就知道是领导。白白净净，四方大脸，皮肤保养得相当好，身材特别魁梧。”王立君说。

　　此刻王晨还没有意识到检察官是为自己而来，他的第一反应是——“单位谁出事儿了？”

　　王晨的爱人刚做完手术在家养病，女儿在另一个房间里睡觉，王立君觉得不好当面直接说明，只含糊地说，“我不方便说，还是您到检察院协助调查吧。”

　　坐上检察官的车，王晨还在不停地问，“到底谁出事了，单位谁又给我惹麻烦了？”

　　王立君分析当时王晨的心理，“他之所以还是一副领导的架势，可能觉得自己是单位一把手，棒子怎么也打不到自己头上。”

　　检察官们有一种不好的预感，像王晨这种级别的领导，如果他不愿意配合，将很难进行沟通和调查。

　　突破防线

　　行贿人录像迫贪官就范

　　果然，王晨对自己受贿的事实缄口不言。“当时唯一的线索就是田丰，没有王晨的任何口供，我们就立案了，属于零口供立

　　案。”王立君不想轻易放弃，他和其他检察官一天一宿没离开提讯室。

　　24小时以后，王晨终于承认收了2万元钱。当他还一小笔一小笔地与检察官周旋时，王立君拿出田丰来“将”他，“你想看老田吗?我从天津把他接来了。”说着，他给王晨看了正在审讯田丰的画面。

　　看到田丰，王晨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，承认了收受10万元贿赂的事实。

　　寻找证据

　　半年里远郊仓库翻票据

　　直觉告诉王立君，王晨的受贿金额远不只这些，然而目前检方仅仅掌握了一笔犯罪事实。

　　为了防止王晨轻易翻供，王立君又排查出3家涉嫌行贿的厂商，可是王晨对这三家的供述还是一概否认，王立君想，只能靠自己寻找零口供定罪的证据了。

　　经查，北京某环卫设备生产公司的经理王光辉以赠送银行卡的形式，给了王晨10万元的好处费。“只有这一家具有零口供证据链特质。”王立君决定从此开始突破。

　　在银行对账单的信息中，历时3年的消费记录上34笔消费全部刷卡，没有一笔提现。

　　王立君想，如果能找出每一笔消费的银行和商户原始底单，找到王晨的亲笔签字，那将会是证明他收受10万元贿赂最有力的证据。在立案之后半年多的时间里，王立君挨家挨户地跑银行、接触商户。

　　那段时间正是北京有史以来最热的一个夏天，气温连日突破40摄氏度。

　　银行和商户储藏单据的地方大多在远郊的仓库或者地下室，票据堆得像小山一样，而王立君为了不错过任何有效信息，不得不一张一张地翻阅。

　　刚开始他没有经验，不知道这些地方没有空调。“查了10分钟就不行了，太热了，赶紧出来喝口水再进去。到处是霉味儿，中午饭也吃不下去。”王立君说。

　　这些储藏多年的单据都风化得厉害，又脆又薄，必须保证汗不能接触到纸，否则无法鉴定。此后，王立君长了经验，每次去都带两条毛巾擦汗。

　　34笔消费，王立君一一进行了核实。由于部分底单被销毁，最后只查出15笔。

　　无懈可击

　　完整证据链证实受贿20万事实

　　在查证的15笔消费中，王晨本人签字12笔，王晨爱人签字1笔，还有两笔是行贿人王光辉的签字。

　　经笔迹鉴定，王晨和其爱人的13个签字是真实笔迹，而王光辉的两个签名竟是王晨假冒的代签。“这也充分证明在两年期间，王晨肯定拥有过这张银行卡，他应该对卡里的10万块钱负责。”王立君说。

　　所有的证据形成一个完美的链条，无懈可击。“即使零口供，也能让他服罪。”王立君说。

　　检察机关最后认定，王晨收受王光辉10万元钱的事实成立，与之前收受田丰的贿赂一共20万元。不日，他将在法院接受审判。“他靠自己的努力走到了今天的位置，却因为受不住诱惑而沦落到此，不得不让我觉得可惜。”王立君感慨地说。